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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新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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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冬出了門,姜沅喝了杯果子茶,繼續翻看手裏的書。

如今將到年末,府裏上上下下都忙碌開,該置辦年貨的置辦年貨,該清掃院子的清掃院子,該收拾房間的收拾房間。陳氏差遣調度著闔府之人,有條不紊,一件件規規矩矩置備得恰如其分,惹得姜斯也大為讚賞自己妻子的辦事能力。

所有人都在忙,就連平素無甚正事的許嬤嬤也不得空。往日她進府,不是同小丫鬟們侃侃閑話,就是與相熟的婆子吃幾杯酒。索性身份擺在那兒,主家又是個顧人情的,沒什麽重活兒給她。如今年末了,她一來要為自家謀取些活計,二來要為姜沅置一些貼身衣物。書煙身為沁芳苑一等大丫鬟,更是忙的腳不沾地,有了什麽細碎的事都來匯報她,她忙著一個個決斷不說,抽空還要各處詢問下進度,避免不得臉的小廝耍聰明滑頭,把主人家的活兒混了過去。

看著滿府忙忙碌碌之人,姜沅心嘆還是在家裏做姑娘的日子最舒服了。

天冬午後回了府,到了沁芳苑,書煙好不容易得了閑,臥在外面榻子,趁著尚還暖和小憩著。天冬叫醒了她:“姑娘在裏面嗎?”

書煙慢騰騰地伸了個懶腰,回頭望了一眼,才回她:“應是在的,姑娘沒有午覺的習慣。”

天冬這才進屋。他和姜沅細細講起自己探聽到的事。

“城裏那些人說,他們是打關南來的,關南從秋收開始,就打了荒,收成不足往年一成。後來官家老爺殺了人,他們沒有糧食吃,又怕也被殺,就跑來幽京。”

姜沅聽完,摸了摸手裏的杯蓋:“官家老爺殺了人?具體如何?”

天冬為難地搖搖頭:“這些都是貧苦百姓,沒見過什麽世面,也都是道聽途說,一傳十十傳百,問他們,他們各個說的都不一樣,也不知道哪個真哪個假。”

“無礙,你悉數講來。”

雜七雜八的細節不論,林林總總匯集起來,大致有兩個版本。一是說知州家的小廝失手打死了人,結果那知州在當地一手遮天,不僅把小廝脫罪,還讓那受了禍的人家賠了個把銀子。小廝因為這事洋洋得意,不當值的時候去城裏一家酒坊喝酒,喝醉了拉著店家說話,說自己替著那知州做了不少黑心事,這次面上撥下來的賑災銀也是經他手吞私流入了府裏。那店家聽他喝醉了把主家的陰私都透露了遍,生怕惹了禍事上身,忙把他趕走了。結果這話還是傳了出來,下面等著吃飯的百姓一聽賑災銀沒了,撂挑子不幹了,接連發生好幾起暴動,都被那知州出兵鎮壓,死了好些人。剩下沒死的便連夜出逃,路上被人截住,又死了一些,能活著到幽京的,實屬造化。

另一個版本大致無異,主人公從知州和他家小廝換成了平陽王和他家小妾。傳聞那小妾貌美如花,深的平陽王寵信,一來二去小妾家的父兄都成了平陽王的肱骨心腹。尤其是小妾的父親,仗著自己平陽王老丈人的身份,沒少作惡。後來遭了人算計,酒醉之下把這些陰私說了個遍,被有心人傳揚出去,惹得暴亂不斷。

相比於前一個破綻許多的說法,姜沅更信後一個。畢竟賑災銀這樣的大事,要是沒有平陽王這個上司兜著,那知州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。

可惜姜沅並不記得上輩子這件事的具體首尾了,就算探聽到了這些也於事無補。她想起之前回家時看到的情景,不禁有些憐憫這些苦難之人,但姜家現在正在風口浪尖,不適宜做開鋪施粥之類的善舉出風頭。想來想去,若真要選一個合適的人救助這些災民,當屬謝湛無誤。

略微思考了一下,姜沅讓天冬取了筆墨紙硯來,當即假托姜景之名書信一封,讓天冬帶著信箋,去謝湛之前告訴她的地方遞交給他的人。

謝湛對姜沅一向有殊遇。她這邊剛給了信,那邊就不敢耽誤片刻地將信送到了丞相府。

信送到時,謝湛正在同任策一道商量著施救難民之策。如今皇權旁落,要讓宮中那位有什麽作為幾乎是不可能的。施救難民的重擔不可避免地落在其下各世家肩上,首當其沖便是族長為丞相的謝家。謝家也樂得承擔。一可以在百姓之間多些聲望,為日後之事鋪陳,二保留了這些人證,往後才更好推翻宮中那位權勢滔天的掌印公公。

換句話說,蕭子安想讓死的人,他們必護之。

雖說事實如此,只是現在城中人手不夠,難民不斷增多,若是貿然開棚施粥,不僅解不了燃眉之急,或恐引起更大的混亂。

正當時,就接到姜沅的信。

信裏先是提及一二施粥對謝家的利處,而後又言明總總措施與籌謀。

“是姜家那位小少爺給你的?”

謝湛搖搖頭,十分肯定:“是她。”

任策知道他指的是姜家四姑娘。他從旁瞥了幾眼:“她倒是和你想到一處去了。可畢竟是深院閨秀,哪裏懂得具體實施的難處。”

“怎麽不懂。”謝湛挑挑眉,含笑掃了一眼任家的二公子,“信上有言:若恐人多粥少,亂及市井,不如悉數編號,記錄在冊,按頭發糧,也避及奸滑小人見縫插針,從中得利。”

任策聽著,覺得辦法不錯,卻還是有些顧慮:“可編錄的功夫到底費時費力……”

謝湛淡淡道:“世間難有萬全之策,又想著無後顧之憂,又不願意在前期投入人手,最後只能是兩邊都顧不到。”

任策一想,也是這個理:“……你家小姑娘還挺有幾分靈性。”

謝湛笑了笑,卻是不語。

他想起一些從前的事。

那時他已登基稱帝,有西域進貢來寶馬,由於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,個個通體無一絲雜色,廝馬監的人分不清哪個是哪個的,餵食時常常手忙腳亂,不知哪個是餵過又來貪食的,哪個是還未曾餵過的。最後謝湛讓他們寫了牌子掛在寶馬身上,方才一目了然。

現下她不僅還記得這件事,並且舉一反三,反倒用來惠及他。

謝湛的眸中多了些暖意。

遠在姜府的姜沅自然是不知謝湛所想。因為城中混亂,加上天氣寒冷,族學又停了課,她除了每日上午跟著王老先生讀書外,便是在房中與許嬤嬤學習女紅刺繡。既忙碌又充實。

要說唯有讓人不快的一點就是許玄了。他這皇帝做得太沒什麽正事可幹,每過些時日就派宮中的小太監給姜沅送些好玩討巧的玩意兒來,也不顧姜沅未出閣女兒家的臉面,惹得後宮議論紛紛不說,旁家的官夫人看起陳氏來也是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。

陳氏才是有苦說不出。

她根本不想讓女兒重蹈宮中姜太後的覆轍,一輩子深陷權力漩渦掙脫不出。可是這樣說誰信呢?雖許玄沒什麽實權,但到底是大周的皇帝。這些目光短淺的婦人哪會想到什麽更朝換代這種忤逆之事,直至許玄是皇帝,入宮為妃為後都是族中殊遇。

姜沅卻憂心另一件事。

現下姜家也算是半推半就搭上了謝家這條船。謝湛是以後要稱王稱帝的人,自然而然站在了許玄的對立面。姜家既然決定了要棄暗投明,與謝家暗度陳倉,那便是與謝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。若是前世姜沅不會擔心謝湛的能力,可是現在她得知許玄已經知道日後發生的種種,不免有了些顧慮。

只是這些話如何對謝湛說得?總不能告訴他她自己也是從以後重生回來的,而且做鬼的時候還和他相處過一些時日。

這話不能提,心中的憂慮又排解不掉,姜沅只能越加努力地讀書刺繡,以此來遣散心裏苦悶。

過了幾日天冬同姜沅報,說是謝、任兩家果真開了粥棚,又在郊外尋了處空地,臨時搭建了供這些難民棲身的地方。現下謝家在百姓中的聲望高得空前絕後。

聞言姜沅松了口氣。果然這等出風頭的事還是交給謝家這種世家去做就好,至少現在難民擁立他,許玄也沒法拿他做什麽筏子,宮中蕭子安也只會有所顧忌忌憚,卻不敢貿然出手。

畢竟世家的百年基底在那裏擺著呢。

暫且了卻了一樁心事,姜沅的日子過得越發順遂。族學停了,隔壁國公府的劉玲瓏閑著無事,倒是取代了從前的姜芷時常來找她玩耍。只劉玲瓏到底不比姜芷那般與姜沅親密無間,兩人相處起來還僅是吃喝玩樂。

熬到了除夕,姜允那晚不當值,正好回家來。王家的主人也只有王蕎老先生與王衍二人,這樣的節日不免過於淒清。在姜斯的再三挽留下,王老先生終於同意留下與他們一起過這個新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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